从这污秽的阴沟里泛出了人类最伟大的工业溪流，肥沃了整个世界；从这肮脏的下水道中流出了纯正的金子。人性在这里获得了最为充分的发展，也达到了最为野蛮的状态；文明在这里创造了奇迹，而文明人在这里却几乎变成了野蛮人。

——1835年 托克维尔 论曼彻斯特

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

——1848年 马克思 恩格斯 共产党宣言

资产阶级，不管他们口头上怎么说，实际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当你们的劳动的产品能卖出去的时候就靠你们的劳动发财，而一到这种间接的人肉买卖无利可图的时候，就让你们饿死。

——1845年 恩格斯 致大不列颠工人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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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多利亚3》游戏起始的1836年，英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濒临完成，美国、西欧和中欧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开始或正在进行工业革命。

这种生产上的巨大飞跃让欧洲列强成为了世界主宰，随后到来的鸦片战争证明了世界上仅存的唯一非欧洲大国也无法阻挡西方的军事和经济侵略，而作为率先开展并完成这场飞跃的英国，顺理成章的登上了世界霸主宝座。

工业革命为什么会发生？它的爆发是偶然还是必然？答案众说纷纭，本文不做讨论。

这里仅仅回顾一下这场18世纪下半叶在英国爆发的变革的过程，并且看看这场变革在维多利亚女王继位的1836年，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1 英国

如果说在十八世纪下半叶存在一场工业革命的竞赛，那么参加这场竞赛的国家实际上只有英国一个。

为什么在英国率先发生了工业革命？

完整的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是不回答这个问题却让本文很难写下去。所以这里列出一些条目作为本文叙述的支点。

英国的很多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比如，英国创新性的找到了一种解决土地问题的方法：相当一部分地主已经取得了对土地的垄断地位，这些土地由农场主雇佣无地或小土地持有者耕种；而剩余的农村原始集体经济也逐渐被“圈地法案”和土地自由交易扫除。市场深入渗透已经摆脱封建性的农村，耕作土地者已经无法用传统的农民定义，更像是一个个农业工人。

同时，英国农业和农村已经做好了实现工业化的准备：

• 新耕作方式和新作物提高了农业生产率，可以养活大量非农业人口；

• 农业生产力的提高和圈地运动为工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劳动力；

• 土地集中和市场化经营提供了最初的资本积累，使资本可以大量流入其他生产部门；

• 自耕农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被破坏，创造出了足够的国内市场。

另外，英国的资源分布也得天独厚，英国有大量浅层煤炭和铁矿，并且由于木料缺乏，很早就开始了相对其他国家更大规模的煤炭开采和焦煤炼铁。

英国的金融机构，英格兰银行和伦敦证券交易所等金融机构的创立为资本灵活流动和大规模、长期投资提供可能。

议会改革已经使英国资产阶级跻身统治阶级行列，有足够的力量面对其他利益集团的抵制；航运、港口、道路、邮政等设施的改善为经济平稳运行提供了基础；庞大的殖民地、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敢做敢为的政府为英国提供提供了足够的原料和市场。

由此，工业化最早在棉纺织业点燃引线。

2 棉纺织业

像其他国家的棉纺织业一样，英国的棉纺织业最初是作为海外贸易的副产品发展起来的。

海外贸易带来了纺织原料和来自印度的优质布料，欧洲人起初试图仿制这种产品，但是却仿制出了一种品质粗糙、更廉价的布料。

英国本土根深蒂固的毛纺织业利益集团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印度布料采取进口限制措施，无意间成功地让本国的棉纺织厂商拥有了国内市场上棉纺织品的垄断地位，支撑起英国棉纺织业的最初发展。

然而，使棉纺织业进一步扩张的机会在海外。

在很长时间内，非洲的奴隶有相当一部分是用来自印度的纺织品买来的，但是一但印度的棉纺织品由于印度地区的战乱供应不足，英国的棉纺织品便会趁虚而入。这些奴隶被卖到美洲奴隶种植园，为英国的棉纺织业提供大量原料，而种植园主人反过来又购买英国的纺织品，这样便形成了利润闭环，整个过程只有被卖到美洲的黑奴受到了伤害。

到工业革命爆发前，英国的棉纺织业已经大量倾销到非洲和美洲市场。1750年到1769年，英国的棉纺织品出口增长了10倍以上。巨大的倾销市场和廉价的原料展示了广阔的前景，鼓励产业扩张并采用新技术满足发展的需要。

棉纺织业关键的纺纱环节缺少充分的劳动力，也在迫使棉纺织业进行机械化革新。纺纱效率与织布效率之间严重不平衡，纺车纺线的生产效率原本就比不上手织机的织布效率，在1730年代发明、1760年代传播的“飞梭”进一步使纺纱环节完全落后于织布环节的快节奏。

三项发明解决了这一失衡：1760年代的“珍妮纺纱机”使得一名在家的纺纱工能够同时纺多根纱线；1768年的“水力纺纱机”把多把摇车和多根锭子组合到一起；最后是结合这两种机器，形成的1780年代的“走锭纺纱机（骡机）”。

珍妮纺纱机、水力纺纱机、走锭纺纱机、精仿机等机器简单方便、投资低廉、并且几乎马上就可以回本。如果小规模安装投资，甚至平民（当然，不是穷的那一批）借钱就能创业。著名的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18岁时用借来的100英镑在曼彻斯特创办工厂，到1824年他已经在在美国印第安纳州买下3万英亩土地，进行他的空想社会主义实验了。

伴随生产力进步而来的，是以机器和工厂制度为基础的一个新产业体系的兴起：专业分工的工程师取代了织工兼木匠兼农民，动力织机取代了手织工，集中雇佣无产阶级的工厂取代了分散的家庭工人与少数机械装置所组成的外发加工制和家庭外包网络。

在1771—1775年输入英国的子棉平均每年不到500万磅；1841年输入52800万磅，而1844年输入就不下60000万磅。1834年，英国输出55600万码棉布，7650万磅棉纱和价值120万英镑的棉针织品。同年，棉纺织业中使用了800多万锭子，11万台动力织机和25万台手工织机，水力纺纱机还没有计算在内。根据麦克库洛赫的计算，全联合王国直接或间接靠这一工业部门生活的几乎有150万人，其中仅仅在工厂里面工作的就有22万人；这些工厂所使用的动力，蒸气力是33000马力，水力是11000马力。

——1844年 恩格斯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

紧接着，在纺织业相关配套产业如漂白、染色、印花、花边等，和其他消费生产领域如食品、酿酒、陶瓷、家具等也快速繁荣起来了。然而这些行业的社会影响要比棉纺织业小得多。

1833年，英国直接受雇于或依赖于棉纺织业的人数达150万，没有任何其他行业能与其比肩。棉纺织业在英国对外贸易中所占的比重巨大，甚至支配了整个英国经济的运行。

从1816-1848年，英国棉纺织品的年出口额占总出口额的40％－50％。甚至可以说棉纺织业的兴衰关系到整个英国经济的兴衰，棉纺织品的价格变动决定了全国贸易的平衡。

然而，扩张后的利润挤压迅速到来：随着工业化的进一步发展和中小生产商之间的激烈竞争，生产成倍增长，产品价格不断下降，但生产成本并没有（也无法）按同样的速度降低。棉纺织业深深感觉到了利润的下降：

降低生产成本成为了棉纺织业的当务之急，而所有成本中，最能压缩的就是工资。直接剥削工资和进一步机械化借由工资更低的机器操作员取代熟练工人是有效压缩工资的手段。

1795年，鲍尔顿的手摇织布机织工每周平均工资为33先令，到1815年，织工的每周平均工资减为14先令，在1829－1834年间，进而削减到5先令6便士，而地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制订的《谷物法》进一步提高了英国工人的生活成本。

英国的棉纺织业就是这样在英国工人的饥饿中进一步完成机械化的，到了1815年后，原先仍靠手工操作或仅半机械化的工作也都开始大规模机械化了。

然而，与工人情况相反的是，资本家累积财富的速度极快，远远超出了他们能找到的花钱和投资机会，这些人不满足于像传统贵族一样把积蓄变成金手镯藏在仓库里，他们需要一种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

铁路的发明提供了这个机会。

3 铁路

由于英国森林相对短缺，煤炭很早就成为了家庭燃料的主要来源，17世纪以来，城市的发展带动了煤矿业的发展。

到十八世纪早期，煤矿业已经可以一定程度上算是近代工业，早期的蒸汽机便是为矿坑抽水设计的。1800年，英国生产了全世界总量约90%的煤炭，煤炭产量已经达到1000万吨，而法国煤炭产量尚不足100万吨。

为了将这些煤炭运送从采煤场运送到矿坑口，从矿坑口运送到码头，煤矿中很早就采用固定的引擎拉动矿车。而在陆地大批量货物的高昂费用，很可能打动了矿场主或者发明家，把这种在矿区的短程运输工具发展为有利可图的长程交通工具。1825年，从斯托克顿—达灵顿铁路成为第一条成功的蒸汽火车铁路。

1830—1850年，英国开通了约6000英里的铁路。

铁路的建设都是一场革命性改造，比棉纺织业的更具有革命性，这代表了一个程度高得多的工业化阶段，它影响所及已超越具体产业部门的有限范围，跨入了所有普通公民的日常生活。

铁路网既连通农村某些偏远的地区，也连通最大城市的中心，它彻底改变了交通运输的速度，也改变了人类生活的速度。

铁路网用它的列车时刻表，引入了规模庞大、覆盖全国、复杂而准确的作业流程环环相扣这种理念，继工厂制度将效率植入每个人思想后，铁路将准时的概念引入铁轨铺到的每个地方。

另一方面，从国内经济的角度看，修建铁路所需的巨大开支本身就是铁路的优势，其对钢铁、煤炭、重型机械、劳动力、巨额投资等的需求带动了大量重工业发展，1846—1848年建设高峰时直接雇佣约20万人，对于相关产业中就业的间接刺激则难以估量。1830年到1850年英国铁产量的倍增，很大程度上是铁路大规模修建导致的，特别是在1845-1847年的高潮期，铁路占到国内全部生铁消费量的40％。

与消费品行业（纺织品、食品等）在前工业经济中便已拥有大规模市场不同，煤、铁、钢、铁路等的市场只有在工业化起步或完成的经济体中才会形成足够大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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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欧洲大陆

在英国以外的欧洲国家，工业革命或许在1830年前后才开始迅速进展。

1830－1838年，比利时的发动机数目增加了一倍，马力增加了两倍：从354部发动机（1.1万匹马力）增至712部（3万匹马力）。至1850年，这个幅员虽小却已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已拥有了近2300部发动机，66万匹马力，还有近600万吨的煤产量（几乎是1830年产量的三倍）。

在1830年时，比利时采矿业中还没出现合股公司，但到了1841年，几乎有半数的煤产量是来自这种股份公司。

德国的克鲁伯家族于1835年安装了第一部发动机；1837年，巨大的鲁尔煤田开挖了第一批矿井；1836年，在捷克重要的钢铁中心维多科维斯设置了第一批焦炭炼铁炉。

与英国工业革命不同的是，英国的工业革命是由消费品（纺织品）带动的，而其他国家的工业革命中铁、钢、煤等重工业具有更强的重要性。

1846年，比利时工业雇员中有17％受雇于重工业，而英国则在8％－9％之间。至1850年，比利时有四分之三的工业用蒸汽动力，并大量应用于采矿业和冶金业上。

与英国的工业革命不同，在整个欧洲大陆，政府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都插手工业发展。

1822年，荷兰联合省国王威廉一世创立了“荷兰全国工业促进总会”，他不但捐赠国家土地，还认购了40％左右的股票，而且向其他认购者担保5％的红利。普鲁士政府继续经营该国相当大部分的矿场。欧洲大陆的铁路系统即使不是由政府实际建造，也无一例外是由政府规划、提供有利的土地使用权与收益担保。

5 1836年

在维多利亚女王继位的1836年，过去半个世纪的变革释放出来的史无前例的经济、技术和社会等方面的变化已经使世界已失去了平衡。

世界已经由欧洲列强全权支配，而拥有比其他西方国家更多的炮舰、经济、工业的英国，顺理成章的登上了世界霸主宝座。有史以来，从未有过一个大国像这时大英帝国那样，行使过世界性的霸权。

而除了工业革命，同样对塑造维多利亚时代产生巨大影响的还有另外一场革命，法国大革命，很难说它在政治、思想、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影响与工业革命孰强孰弱。